奶奶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，她瘦弱地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任由我给她喂饭、喂药和擦洗，她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任何抓握的能力，只握住我和医生以及每个来看她的人的手，好像我们是她的救命稻草，她每隔一会就叫我一声，她半睁半闭的眼只能模糊看见我的身影，辨别出我熟悉的声音，她哑低的嗓音无力说出更清晰的字句，我费力地和她交换着简单的信息，她气息微弱地告诉我，她来医院五天了以及她想谁了，她怕她一不小心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。她对这个世界还有话要交代。她思路依然如此清晰，清晰到还记得六年前来住院的细节，还记得每一个来看她的人是谁。

　她每咳嗽一声就牵动着我的神经，那粘在她喉中的痰让我高度紧张，我只有一边轻轻拍打奶奶的后背，一边和她一样痛苦地祈祷，祈祷老天再给奶奶一次和世界温和相处的机会。面对她的病痛，我是如此的无可奈何！奶奶给这个世界的回报，足可以换回她百岁以上的高寿，我总这么认为，老天也一定这么打算过，要不，不会给她这么清晰的思路。一生一世善良、勤劳的奶奶，是好几个时代的计算器。

　这就是病床上的奶奶，一个九十七岁的高龄的老人，我一刻不敢离开她，我怕我一不留心就会失去她，我只有一个奶奶，我并不是个伺候人的好手，但我学会了用心去伺候她。是她把我抱大，一口一口喂我和哥哥、弟弟、妹妹们的，那些章节早已在我脑子里成书，是我读一辈子的书，念一辈子的情。

　此刻夜半，我躺在躺椅上——奶奶的身边，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还算安详，我一边流泪一边书写心事，白色的墙壁、白色的被褥告诉我医院里夜的平和，奶奶闭着眼不均匀的呼吸让计量器上的线条上下跳动，不停变换的数字时刻提醒着我要注意。一个人的生命不可以度量，但可以计时，在一个病人那里时间尤其珍贵！

　但愿我们的孝心会感动上天，让高龄的奶奶，再陪我们走一段路，有奶奶的家，总是多一份儿时牵挂，那种牵挂是无以伦比的幸福！

　奶奶好，我们就更好！

　2015年12月27日夜于医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