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九天寒气逼人，下了几次决心，却还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。半睡半醒中忽然听见妻的声音：“快起来看，又下雪了。”我睡意顿消，飞快地穿起衣服，跑到阳台上一看，可不是，昨天刚扫过的大院又盖了厚厚一层雪。雪这个调皮的精灵，又一次给了我惊喜。
送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，白雪覆盖的街道仿佛宽阔了许多。脚踩在雪上发出“咯吱、咯吱”的声音。街旁高大的雪松披了一件白衣，如同一位宽厚的长者，严肃而庄重。远处的行人撑起一把红色的小伞，好像在雪中开放了一朵红梅，格外醒目。
我没打伞。我最喜欢在雪中行走，看雪花漫天飞舞，让雪花无声地落在脸上，感受她那冰凉的吻。行走在雪中，心情随雪花一起轻盈地颤动。那深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片断，也被雪花一一唤起，拨动我的心弦。
小时候老家不通电，大年三十晚上熬年，一家人围坐在炭火旁，边聊天边吃自家炒的花生和一些简单的点心。屋外寒风呼啸，屋内暖意融融。聊到开心处，炭火会“啪”地一声炸出火星，为我们的谈话助兴。夜深了，有点困了。我就拿几个鞭炮到院子里放。洁白的雪花无声地在夜空中飘洒，山村沉睡在雪被里。点燃鞭炮，捂起耳朵，“啪、啪”的脆响在夜里传得老远，惊动邻家的狗一阵乱叫，打破了山村的寂静。雪落在我的脸上，凉凉的。我索性仰起脸，张大嘴巴，雪落到舌头上，凉凉的，仿佛还有些甜味。我不禁笑了，倦意顿消，重回到屋里熬年。
上高中时，学校后面就是重重叠叠的山，一道清浅的小溪从山沟里流出。下雪了，起伏的群山银装素裹，雄伟神秘。少年的心是好奇的，一个念头常搅动我的思绪：“山那边是什么景象呢？”于是上学放学路过沟口，我总要站在桥上看半天远山。雪停了，同学们纷纷到沟里玩耍，打雪仗，滚雪球。我约上两个要好的朋友上山探险，路过结了薄冰的小溪，路过雪被下透出点点绿苗的麦田，沿着弯曲湿滑的山道往上攀登。经过一番努力，终于登上山顶。极目望去，远处还是重重叠叠的群山，只是更加高大雄伟。我有些失望了：“山那边又是什么景象呢？”但是快上课了，我们只得下山。多年后参加工作，经常上山下乡，于是知道学校后面的山那边是黄庄，是木植街。这个答案，得之不易呀。
高中毕业后，我到郑州求学。离开家乡，离开亲人，从偏远小县来到繁华省会，生活上的反差让我很不适应，时常处于忧郁孤独之中。一个下雪的星期天，我到市内逛书店，回来时因雪厚公交车已停运，我只得步行回校。雪中的城市安静了许多，路旁的法国梧桐身披雪做的婚纱，婀娜多姿。往日陌生的城市在雪的装扮下显得那么亲切，让我有些感动。回到学校，已是黄昏，又下起了雪，雪花在路灯光里欢快地旋转飞舞。不知哪里传来《冬季到台北来看雨》忧伤的旋律，和雪花一起将我包围。我站在路灯下痴痴地看着听着，忘记了寒冷，感觉那漫天的雪是在为我而舞，那美丽的歌是在为我而唱。
大雪小雪一年又一年。而今岁月已把思绪打磨得有些麻木，人也不怎么会感动了。今天的雪，带给了我许多回忆和欢乐。这个调皮的小精灵，我该怎么感谢你呢？

2008年1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