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路两旁的杂草丛枯黄杂乱,一片枯败的秋幕景象。我只是伫立凝望,脑中浮现我外婆的脸。
那张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脸,长满皱纹。那皱纹如枯黄的杂草肆意纵横在她饱受岁月侵蚀的脸上。她人生的秋天已经到来,并永远把她留在了那荒凉的秋天里。
我从不敢问妈妈,有关外婆去世的细节。对于外婆的去世,我居然如此模糊,反而是对妈妈当时的悲拗却无比深刻。
那时妈妈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扎得整齐,有几根散在脸颊旁,粘在鼻梁上。她也不去理,一动不动,死一样的寂静。她眼神没有聚焦地望着一个方向,整个人苍白无血色。我这时候才明白,一个人悲伤到极致是没有泪的。看着她如此悲痛,我捂住我的嘴巴,不让哭声逃出,眼泪却止不住了。我的心揪得疼。我的妈妈,在这一刻老态尽显。
妈妈对外婆的感情,绝不比我对妈妈的感情浅,但我对外婆的感情,绝比不上妈妈对外婆的感情。因为,这是妈妈和女儿之间血缘羁绊和对彼此的深刻情感。
我虽认为是如此,有时候觉得我对于外婆的去世有些悲伤,有时候我却近乎冷酷地觉得,我好像没有悲伤。但我还是会在某些时候谴责自己,为何对于外婆的去世是这样近似冷酷的冷漠呢?对于陌生人尚且还会悲伤,为何对有血缘关系的隔代亲人反而是这样似麻木的感觉?这样的行为是会受谴责的,我自己也知道,中国传统重孝道,任何与主流所认可的孝道偏离的就是不孝。不为过世的亲人悲伤,这已是莫大的不孝,是会被戳脊梁骨、被所有人唾弃的。
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。
那葬礼上的哭声好像还恍恍惚惚响在耳边。我又似乎没有过多的悲伤。
记不清全部画面,只记得几个人,披着麻衣;一张席子,横在眼前,我和弟弟跪在这里。有个人神神叨叨似哭似诉似唱地讲些什么。像歌声又像哭声。
这就是那场葬礼,而我连外婆的遗容都没有看到,她的在这世上的弥留我也没有握住,我就这样毫无感觉地听说一个人永远离开了我的生活,毫无感觉。怎么会有感觉呢?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。小时候她还会慈爱地用她粗糙而温热的大掌握住我小小的手,给我暖手。但她并没有与我们住在一起,随着我们的长大、她的衰老,我们见面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,次数越来越少,少到我几乎忘了她。
在外婆去世后很久的后来,突然有一天晚上,我梦见了外婆。醒来时已泪流满面。这个梦来得毫无预兆。我这时候才明白,不是我不悲伤,而是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永远离开了我,打心底不相信她已经去世。我对她的感情,因着时间上和空间上的距离,深深地藏在了我心里连我也没有发现的角落。等我突然醒悟,我才慌慌忙忙寻找她,找也找不到,号啕大哭。
秋天的叶子已经枯黄,抵不住朔风吹掠,纷纷扬扬落了满地。是啊,她怎么去世了呢?怎么永远留在了萧瑟的秋暮里了呢?(呼应文题,点明中心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