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时,故乡的小山村,偏远,通往小山村的路,填了些碎石子,如同蜥蜴背上鳞片一般,纵横交错。每逢下雨,便要高一脚,浅一脚的挨到家中。家中还没有自来水,一早就要到村口的井里打水。每次回家,父亲都要帮着爷爷去打水,两手各提一只水桶,来回几次,才将水缸灌满,汗水已浸透衣衫。
父亲说:我们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,条件比这还糟,连电灯都没有,但不觉得苦。
每次回家,父亲便像变了一个人,话就多了起来,大多是对我说的,尽管那时我还小。父亲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期望。
那时起得早,村庄、田野雾气弥漫,在一层层雾霭的背后,还不时要担心野狼出没,常高声喊几嗓子,给自己壮胆。穿过几座村庄,跨过一道道田埂,才来到上学的地方那是两排低矮的平方,破旧的窗棂上油漆已经斑驳脱落,玻璃也有一块没一块的立在窗棂中。两排平方的前面就是操场,水泥台上竖着一根木杆,挂着一面褪色的国旗。我难以想象电视中的画面会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那时的我们,哪里知道什么家国天下,只想着每天能吃上可口的饭菜,羡慕有新衣,有零钱的伙伴,幻想走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,意气风发,斗志昂扬,幻想着能在明亮的灯光下读书学习。
父亲说的这些,我不能理解,也无法想象,只依稀记得,父亲那时拉着我的手,站在国旗台上,看着国旗在风中飘扬
只知道那时我不太想回到那个叫故乡的地方。只是梦里却常常浮现故乡的小山村,浮现大人们看到我时那淳朴亲切的笑容,浮现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身影。
父亲常对我说:那时我们努力学习,想的是离开这贫穷的地方,到大城市工作生活;现在,想的是回来,把这里变得更加美好。父亲经常回去,而我随着年级升高,便很少回去。
记不得是什么时候,我再次跟着父母踏上回乡的归途。一条条崭新的柏油马路,连接着一个个小村庄,行道树在风中轻轻絮语,一座座小洋楼掩映在绿树红瓦中。我走进那所父亲曾经读书的学校,迎接我的是崭新的楼房,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。车驶进小村庄,村口新建了村委会,老年人活动中心,宽敞的院落里,也升起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。我走进家中,低矮的平方已经变成了一座乡下小楼,院子里鲜花蔬菜生机盎然。爷爷说:一年一个变化。
父亲仍然忙前忙后,看着他的身影,我忽然想起曾经父亲拉着我的手站在国旗台上的情景,我忽然有些明白父亲常对我说的那些话。
从此,我常跟着父亲回家乡,我常一个人走进那所学校,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国旗台上。帝高阳之苗裔兮,朕皇考曰伯庸。摄提贞于孟陬兮,惟庚寅吾以降。皇览揆余初度兮,肇锡余以嘉名。名余曰正则兮,字余曰灵均广播里忽然传来一阵诵读的声音,这是屈原《离骚》。数千年前,屈原高歌,将自己的身世与家国天下相联,散发披肩,在苦寒之地踽踽独行,将一腔热血与豪情化为《离骚》,将无尽的哀思和才情化为一首首动人心魄的楚辞。
从前,是这不朽的诗篇让我记住了屈原;今天,纵使身死魂消也不忘家国天下的情怀,让我读懂了屈原。
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无数代人,无数位仁人志士,还有无数位诚如父亲这样的普普通通的劳动者,他们何曾不是为家国天下这一宏伟蓝图铺路搭桥?现在的我,坐在那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;现在的我,踏着晨辉,沐着晚霞走在开阔平坦的大路上;现在的我伫立在五星红旗下,意气风发,斗志昂扬!